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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·枕流之声|颜茂迪:老祖宗传下的古董

分类: 历史

2022-08-28

枕流公寓位于上海市静安区华山路699、731号,是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保护单位。公寓建于1930年,业主为李鸿章之子李经迈,由美商哈沙德洋行设计,华商馥记营造厂施工,建筑采用折中主义风格,时因设施高档齐备、名人汇聚,有“海上名楼”之称。

整个公寓项目占地7970平方米,其中花园面积2500平方米,建筑占地979平方米,地上7层,地下1层,初建成时共约40套住房。公寓平面由内部式、外廊式和跃层式等单元组成,一至五层每层6-7套,设二室户约80平方米、三室户约100平方米和四室户约150平方米。六至七层为跃层,设有五室户和七室户,在当时上海公寓中颇为少见。

1949年以后这里空置的房间被分配给高级知识分子居住,知名住户包括报人徐铸成,导演朱端钧,作家周而复、峻青、王慕兰,文艺理论家叶以群,画家沈柔坚,三栖明星周璇,影剧表演艺术家乔奇和孙景路夫妇、孙道临、徐幸,越剧表演艺术家傅全香、范瑞娟、王文娟等。

澎湃新闻(www.thepaper.cn)联合候车式文化工作室、上海市静安区静安寺街道共同推出“枕流之声”系列稿件,以口述历史呈现枕流公寓内十余个家庭跨越七十年的悲欢离合,并根据口述史料通过图形建模还原1930年代枕流公寓的建筑特征,记录人与建筑共同书写的城市历史。

沧海中的一叶扁舟

访问员:颜老师,您好!可以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吗?

颜茂迪:我是1942年在上海静安区出生的。我姐姐跟我讲,我出生在华山路303弄。后来父亲生意做得好了,就搬到了复兴西路47号,一整幢房子(都是我们家的),解放以前都住在那里。解放初期,资本家要倒霉了,我父亲就把那个房子给退掉了,然后搬到了武夷路321弄。那个地方是英式的花园洋房,一直住到“文化大革命”。“文化大革命”的时候,因为我父亲是资本家,所以我们就被扫地出门了。一直到1976年,打倒“四人帮”以后,我看了好多地方的房子。当时我父亲家里房子(被)没收掉了,我自己家里房子也(被)收掉了,我婆婆家里也(被)收掉了。收掉的房子居住面积大约有一百五十八个平方。后来我把剩下来的一点房子想办法换到这里来。所以我是1976年搬进来的。访问员:您爸爸妈妈是从事什么工作的?

颜茂迪:我爸爸是资本家,开厂的嘛。妈妈是家庭妇女。

访问员:您知道您父亲具体做什么吗?

颜茂迪:我父亲开了两个厂,是纺织厂。一个是织布的,另一个是染的。1950年代初“三反”“五反”,我父亲就倒霉了。其实和我们没关系的。那个时候有一个人,好像叫邵式军(即盛宣怀的外孙)吧,他表面是国民党的,其实他是帮共产党的。他在我们父亲的厂里放了200匹布。后来这个邵式军作为汉奸给抓起来了,他其实是冤枉的。但他把布放在我父亲厂里,我父亲就变“隐瞒敌产”了。就是按这个罪名把我父亲抓起来的,关了大概一年多吧。(父亲)出来以后,一个厂就赔掉了,剩另一个厂。我父亲是1966年去世的,跳海自杀死的。

访问员:家庭遭遇这么大的变故,您当时是怎么应对的呀?

颜茂迪:我也有过一些负面的想法,但是那时候外地的姐姐托我帮她的同事买一件羽绒服,钱已经寄过来了,我总想把这件事情办完才走,就是这个事情拖了一拖,没死成功。这条命是这样捡回来的。一直到1980年代,我搬到这里以后,这个事情平反了。他们说,邵式军是对革命有功的人,算是好人。那么我们“隐瞒敌产”的罪名也加不上去了。于是就把之前没收的钱还给我们,也不加利息。没收的厂没人去接手,那没收就没收了吧。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嘛,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吧。

访问员:颜老师太不容易了。父母在世的时候,家里总共有几口人?

颜茂迪:一开始有七个人。我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五个。后来我姐姐复旦大学毕业到外地工作了,二姐考进南开大学也走了,三姐到常州工作去了,我弟弟上海中学毕业以后,考进大学也走了。1961年,我妈妈癌症过世,我爸爸成立新家庭就把户口迁掉了,所以后来就剩我一个人。为什么就我一个人(没有上大学)呢?我是1957年初中毕业,考进复旦中学的。高二的时候,复旦中学改成了中专。那个时候上海改了几个中专,科技一校、科技两校、化学方面的技校,还有一个无线电的学校。那时候电气不是刚刚起步吗?所有还有个无线电的技校,改了四个中学吧。我心里面是不想读中专的,但是没有办法,因为我父亲“三反”“五反”有问题,又是资本家的子女。如果不读,给你档案里写上一笔,(我)就算读得再好,也考不上大学,出来没工作怎么办?我思想斗争了很长时间。我父亲就说:“学费交掉就交掉了,不要学了。”我说:“那不行,三年以后没方向了,要是‘不服从分配’写进档案里去了,那问题严重了。”所以不敢不读。我们是科技两校,还好中专毕业后,给我们一部分人分到科研单位。1960年12月9号吧,就分到中科院昆虫所,一直做到退休。

访问员:看上去你们家里兄弟姐妹功课都蛮好的。

颜茂迪:对对对,因为我祖父的祖父以前是宫廷里咸丰皇帝的时候教太子读书的,所以我们家里读书都很好。现在我们下一辈也都很不错的。

访问员:您当初是因为时代关系,读完中专就直接开始工作了吧?

颜茂迪:嗯,中专毕业就分配工作了。有的分到无线电厂,有的就分到科学院下属的生理所、生化所、植物生理所等等。

访问员:您当时读的是什么专业?

颜茂迪:电子专业。

访问员:那最后为什么会被分配到昆虫所啊?

颜茂迪:谁知道?根本不搭界的。

访问员:那您工作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?您又是怎么适应的?

颜茂迪:很难适应的。那时候我们一起分过去有九个人,还有无线电学校毕业的几个人,总共十几个人分在一个科室里。我们专业不对口,真的是不会做什么事情。想帮忙又帮不上,最后还被人扣了顶“消极怠工”的帽子。你想我们苦不苦?有的人来了科学院以后,又被调到工厂。我的一个同学,够苦的,到了厂里,厂里要支内(即支援内地建设),把他支过去了。工作条件很艰苦不说,退休工资还少得可怜。所以这也是个人的命运。我们还算好的,真的还算好的。

访问员:您分配到科学院后有换过工作吗?

颜茂迪:没,没换过工作,就一直待到退休嘛。

访问员:那平时做些什么?是事务处理吗?

颜茂迪:不是。后来我们昆虫所也有病毒实验,要分离病毒什么的,我管操离心,算搞技术工作的,我是在技术室退休的。

访问员:后来有没有再去读大学呀?

颜茂迪:没有去过。

访问员:您是几几年结婚的呢?

颜茂迪:1968年。

访问员:您和您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?

颜茂迪:我们是一个学校,不是一个班级,一起分到昆虫所的。后来他被调到了上海地质仪器厂,一直做到副厂长。最后是在上海党派大楼民建市委退休的,也算是公务员退休。

访问员:你们当时是在哪里举办婚礼的?

颜茂迪:那时候还举办婚礼呢?可惨了。反正请了几个人吃饭,不是正大光明可以请的。只能今天请我丈夫家里的人吃,明天请我家里的人吃的。所有点的菜加在一起就十一二块钱。你们现在真的是无法想象的。

访问员:那结婚的时候有穿什么特别的衣服吗?

颜茂迪:没有没有,还衣服咧,就买一个床,家具都是旧的。哪像现在整套都是新的?“文化大革命”该抄的都抄光了嘛,也没钱。那个时候结婚结好了以后多了几百块钱,好像已经很富有了。抄家以后,如果发还给谁一万块钱,那已经不得了了,那时候要被叫做“万元户”了。现在万元算什么啊?那个时候和现在不能相提并论的。

访问员:抄家是怎么样子的,能说说吗?

颜茂迪:抄家是我们单位来抄的,不是我们父亲单位。那天下午一点多钟,我吃好饭在办公室里休息,刚要上班的时候人家就叫我,说组织部门叫我去。去了之后,他们就说:等一下到你家里去抄家。我觉得很奇怪的,抄家总归是我父亲单位来,怎么会是我们单位来呢?后来才知道,是我们组织部门打电话给我父亲单位,父亲单位不打算来抄,但我们单位要来抄。如果不抄家,人家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资本家。我在单位里很朴素的,就穿双布鞋,梳两个小辫。人家谁知道我家是资本家?不知道的。

访问员:那当时,您一个人待在家里,他们就过来把家具什么的全部都搬掉了?

颜茂迪:抄了好几次了。第一次抄“四旧”的东西。那时候,我姐姐复旦大学毕业,后来在青海省地质局的实验室。她结婚的时候,婆家给她的首饰什么的,都放在家里,放在她的箱子里。红卫兵非要打开,把她的东西全部拿走。那个时候没什么好的东西,就是些被面啊什么的。后来姐姐单位出了证明,证明是她的东西,抄走的东西倒是还了一些。但是返还的时候,他们就把最破的被面还给你,就是以前盖在箱子上的那种破被面,新被面拿走。你又不能讲,讲了以后,反对红卫兵又是罪加一等。家里好多东西抄掉啊!以前挂的徐悲鸿的画什么的都拿掉了,现在一幅这样的画就是几千万,都没了。反正都是身外之物,我们也想通了,也无所谓。

访问员:你们结了婚之后住在哪里呀?

颜茂迪:住在他(我先生)那里了。我和他正好是一个房管所的,他的房子也被收掉了,就留了一个小间(给他),加上隔壁人家的一个小间。两个小间中间的墙敲掉,变成一间。这一间房间只有4.6(平方米)啊,分给我们住。

我们的计划经济时代

访问员:当初您为什么选择把房子置换到枕流公寓来啊?

颜茂迪:我们结婚之后住的这个房子,里面租了好多人家。厨房在下面的,有时候烧东西拿个鸡蛋,都要上上下下跑,太麻烦了。以前独用的厕所也变公用了。那么我调房子的要求呢,第一,厕所要独用,第二,最好不要楼上楼下(跑),(所有房间)要在一个楼面。那么公寓房子正好符合这两个要求。当初换进来的价格很贵的,光凭我们两个人的工资要租这个房子是不行的。那个时候我工资只有50块5毛,我老公也差不多,(两个人加在一起)就100来块吧。房租是37块8毛6,要去掉差不多(两人工资的)40%了。还好我老公的哥哥给了我们一点外汇补助,才有能力住这个房子。

访问员:还记得1976年搬家当天的情景吗?

颜茂迪:我记得搬家的那天,早上出来,弄堂里全是大字报,正好是打倒“四人帮”了嘛,都是打倒“四人帮”的大字报。

访问员:搬到这里来了之后,对比之前住的地方,您觉得怎么样?

颜茂迪:当然和自己家当时住的花园洋房比,好像还是稍微有点距离吧。我丈夫家的那幢房子本来也挺好的,但后来搬进来好多人家。两层砖木结构的房子上面又加了两层,这么一来,原来的水泥板都酥掉了。于是(房管所)就用钢筋在房子外面箍了一圈,再用水泥在外面糊了一层。本来是清水墙,很漂亮的,后来活生生把它变成了水泥墙。而且这个房子已经头重脚轻了,不能住,很危险的。再后来,房管所在我们前面造了一栋,在后面也造了一栋,等于把我们夹在中间,光线很差劲,所以我就非要调出来。这里是花园公寓,跟马路公寓还是不一样的,后面有一个大花园,房子层高也高。

访问员:你们当时搬过来就住在现在这个单位了吗?

颜茂迪:是的,就是这个地方。

访问员:当时这个户号进来是几户人家呀?

颜茂迪:三户人家。我们家当时是拿五间房间,换了这里的两间。隔壁一户卢医生家和我们差不多时间搬进来的,他2000年的时候把那个房间卖掉了。我们就买下来了,那么就变成了三个房间。

访问员:搬来之前是不是还需要粉刷一下什么的?

颜茂迪:就这么刷一下,搬进来的时候刚刷好,好像还蛮神气的哦,也蛮漂亮啊。现在几十年不弄了,就一塌糊涂了。

访问员:可以描述一下刚搬进来的时候这个单位的样子吗?有家具吗?

颜茂迪:家具都是自己搬进来的。这个柜子是我后来叫木匠来做的。这些是我婆婆家里没抄掉的家具。我自己家里所有的红木家具全部被拿掉了,一点都不留,连个凳子都抄掉了。所以抄家了以后,在房间里讲话都是有回声的,因为房子都空了嘛。

访问员:家具有专门的地方买的吗?

颜茂迪:以前买家具很困难很困难。我们为了结婚买张床,我老公就跑了好多地方。今天床架子买到了,还买不到下面的棕绷,又要继续找,很不方便呢。我做这个柜子,木头都是很难买的,拿户口本可以买到一点零碎的木头。

访问员:要凭票子吗?

颜茂迪:不凭票子你买不到呀!买的人多,生产的少呀。以前买个收音机,买个电视机,买个自行车,买个缝纫机都要票的,不是随便买的。

访问员:枕流公寓有花园、露台、地下室,你们平时都会去吗?

颜茂迪:露台是有的,上面露台是很好的。地下室是不让进去的,后来做成招待所了,临时借给那些外地来华山医院看病的病人。后来听说下面死掉一个人,就关掉了。

访问员:您有进去看过吗?地下室长得什么样?

颜茂迪:看过的,楼梯下去两边都是一间一间小房间。那时候管这个地下室招待所的人,我还有名片呢,叫徐根宝。他们讲以前不是有游泳池吗?我没看到过。

访问员:那花园呢?

颜茂迪:花园可以进去,一般我们也不进去的。后来就是那些小男孩在下面踢球、打羽毛球,这是有的。

访问员:那个时候的样子跟现在一样吗?

颜茂迪:差不多。那个时候树木没这么高,所以看得见整个花园的全景。现在你上面看下去,就只能看到一点点树木的顶了。

访问员:您对以前的电梯有印象吗?

颜茂迪:以前的电梯很好啊,很宽的。电梯是玻璃门的,就这么一拉,“咔”,推过去。关好以后,看得见里面的人的。那个轿厢很大,可以放两部28寸的自行车。28寸自行车很长的,还可以站人。现在越改越小了。以前是老金伯伯开电梯的。

访问员:那时候有人开车吗?

颜茂迪:没有。刚搬过来的时候,汽车间都住了人家。现在华山路693号这幢房子,以前是枕流公寓的汽车间。后来住在里面的人全部被动迁了,房子拆掉,新造了现在这幢六层高的楼。

访问员:那个时候您每天几点钟起床?干些什么?

颜茂迪:六点多钟起床啦,该买的菜买好。七点多钟骑了自行车就走了,八点钟要上班的。我这里骑自行车一直骑到重庆南路合肥路,也不算远啊。

访问员:那几点钟下班?

颜茂迪:五点钟以后下班回到家里,烧饭随便吃一点,都是很简单的。

访问员:平时你们的娱乐会做点什么?下班或者周末会做些什么事情呀?

颜茂迪:没什么事。平时上班急急忙忙的,回来做做饭吃。那时候一个礼拜休息一天,这一天就基本上把家里打扫打扫,忙忙忙碌碌的。我们也没什么乐趣,什么出去逛逛公园啊,到外面去潇洒潇洒啊,没这回事的。

访问员:那过年的时候呢?你们会做些什么?

颜茂迪:过年的时候,就在家里烧点年夜饭吃吃呀。我的侄子、我老公的姐姐、姐夫他们要来吃一顿。那么要准备好年初几请他们来吃饭,我们也很普通的。你想想,过年可以买个鸡、买点鱼了,但是买鱼有鱼票,买蛋有蛋票。按人口多少分大户和小户,四个人以下叫小户,五个人以上叫大户,大户的量比小户要多一点。豆制品也是分配的。你要吃得好,是不可能的。

老祖宗传下的古董

访问员:枕流公寓是一栋文化名楼,你们有看到这栋楼里面的名人吗?

颜茂迪:乔奇、孙景路夫妇我看到过的。吴永湄的公公,戏剧学院的院长朱端钧,我也看到过他在花园里散步。还有越剧演员傅全香,有时候也在花园里。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么几家,但都不走动的。

访问员:平时和其他邻居有来往吗?

颜茂迪:不来往。因为“文化大革命”以后,大家尽量都不来往,也不敢来往,省得多事。

访问员:可能那个时候的社会环境都是这样的吧?

颜茂迪:是的,你不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,我也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。最多电梯里见到打个招呼,点点头。

访问员:您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,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印象比较深的事情?

颜茂迪:那没发生过。就每天日常的这种上班下班。

访问员:当初水电费是怎么交的呢?

颜茂迪:以前这幢楼就一个水表,水费都是按人头算的。21室有个范老师,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来问:“你们家里几个人啊?几天啊?”我们就要去看日历了,今天我姐姐来做客了,日历上勾一勾,明天我弟弟来了,日历上勾一勾。范老师算得很清楚的,(这户人家)到底几个人几天,水费都是这样子算出来的。电费有小火表嘛,用多少算多少。像我们这套房子,以前里面住了三户人家,三户人家就有三个小火表。假如派下来还缺三度电,那就每户分担一度。煤气那个时候是7分钱一个字,整个账单算到天数的。如果你三个人,那么三个人乘30天,就是90天。要是临时有人来住,一天多少钱。总账除以总的天数,这样算到每户人家多少,很难算的。

访问员:范老师是居委会的代表吗?

颜茂迪:她不是居委会的,她是楼组长。她不拿工资,都是自愿的,只为人民服务。后来她儿子生病住院,她每天在外面等着:“我儿子怎么还没回来啊?”很可怜呐,活到99岁过世的。

访问员:当初你们要是用热水都是自己烧的吗?热水汀应该都拆掉了吧?

颜茂迪:是啊,那时候大家都很节约。冬天很冷,最多一个热水袋啊。洗澡怎么洗呢?就是烧几瓶热水,倒在浴缸里洗。不像现在有热水器,一开龙头哗哗放水,就可以洗了。当时40瓦的灯泡都是不舍得用的。

访问员:您觉得现在的生活和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吗?

颜茂迪:现在好得多。电气化嘛,有空调,洗澡也有热水器。工资一年比一年多,对我们来讲,只要不生大病,基本工资都用不完。

访问员:家庭开销是您和先生两个人的工资一起负担的吗?

颜茂迪:嗯嗯,都一起。我管账,从我们结婚到现在的账簿我都留着。现在其实也没人来查我账,我就是锻炼自己的脑子。今天出去买了多少东西,用了多少钱,用在哪里。有时候发现怎么少了十块钱,这十块钱买了什么东西,我要拼命地把它想出来。

访问员:现在您的退休生活怎么样?

颜茂迪:我们现在80岁的人,反正每天就这么忙忙碌碌的。我们隔壁弄堂有为民服务(的站点),早上去买点包子、豆浆。中午不高兴烧饭了,随便吃一点就行了。

访问员:现在和谁住啊?

颜茂迪:我老公,还有我姐姐。我北京的姐姐回来了。

访问员:你们正好三个人三个房间吗?

颜茂迪:我和我老公一间,我姐姐一间,还有一间有时候客人来坐坐。

访问员:枕流公寓建造至今快有90年的历史了,颜老师一家搬进来到现在住了将近半个世纪。您觉得这栋房子对您和您的家庭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?如果要您对这栋公寓说一句话,您会说什么呢?

颜茂迪:我祖父的祖父是咸丰皇帝时代宫廷里教太子读书的,“破四旧”的时候,家里的官服、家谱、宫廷画家画的神像、太太祖父的书都要烧掉。那时候我们住的花园洋房后面是个操场,有个木仓。我们就把门关起来,在里面偷偷烧,火还不能让别人看到。烧一张,扔在抽水马桶里抽掉,烧一张抽一张,这么烧掉的。所以你问我们家里有什么古董、旧照片,现在没什么东西了,只有这个钟,还在走。这是我婆婆结婚的时候在国外买的。我婆婆如果还在世的话,已经一百十几岁了吧。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八十来岁的人了,也活不了几年。反倒是枕流公寓,这栋老房子,就像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董,比我的生命还重要。有时候看到房子被破坏,我是很心疼的。现在讲修旧如旧,希望有关部门能够进一步重视。作为住户,我们也应该好好地保护它。

资讯来源:澎湃新闻

责任编辑:翠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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